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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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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熱,仿佛要融燒掉內臟的熱意炙烤著搖搖欲墜的意識。

祈艱難的翻了個身平攤在雪地中,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,一身皮肉翻卷的傷口已經感覺不到痛苦,這個認知讓他忍不住想要發笑。

笑獸神虛假而無用的“慈悲”。

現在已經是獸世進入寒冬的第九年,陰沈不變的灰敗天穹下,嚴寒與冰雪在獸人大陸上盤踞了整整九年。

饑餓席卷了整個獸人大陸,幼崽、雌性、年老的獸人凍死餓死,最後只剩下強壯的獸人在不斷的爭奪、廝殺中茍活。

代價則是拋棄獸人的尊嚴以同類為食,最終淪為瘋狂嗜血的墮獸,游蕩在瀕臨破碎的獸世。

祈所在的黑豹部族還算強盛,卻也只能在愈發壯大的墮獸軍團面前節節敗退,到最後許多按耐不住的族人也主動選擇墮落。

巫說:這是獸神的懲罰,唯有回到祖地獻上祭品才能有一線生機。

所謂祖地,便是獸神回歸自然的所在,只存在於獸人口口相傳的傳說中,從未有人真正親眼得見。

懷著必死的意志,僅剩的雄性獸人們護衛著巫者,踏上了殺機四伏的路途。

一個月、十個月、一年、三年……族人們一個個倒在不知盡頭的路上,到了最後,就連巫也因為不斷祝禱耗盡了生命。

他只能吃下巫的心臟,背上巫的屍體,跟隨著陌生的指引,向未知的方向獨行。

最終到達一處鋪滿黑色亂石的地方。

沒有高大的宮殿,也沒有接連天地的巨大遺骸,但祈的心中分明有一個聲音在說:

“就是這裏……可以開始獻祭了……”

整個獸世都在獸神掌中,除了獸人鮮活的身體,哪裏還有什麽更高等級的祭品。

祈也已經是強弩之末,新舊交疊的傷痕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肉,兩只前爪也在戰鬥中折斷,畸形的耷拉著。

他梗著脖子吞下黑石,用盡最後意思氣力爬上了祭臺:“獸神大人……我的使命……完成了……”

是幻覺嗎?意識模糊間,他仿佛看見晦暗的天空出現了久違的光亮……

有人闖進了祖地!

祈猛然睜開雙眼攻向陌生人,然而伸出的卻是一只稚嫩無力的幼崽爪子,撒嬌一樣勾住對方身上輕軟的獸皮。

被眾人包圍著的黑豹崽子警惕環視四周,破布一樣的小身體因為炸毛顯得大了一圈兒,平等的沖每一個試圖觸碰的人呲牙。

“你們是誰?!這裏是哪裏?!離我遠一點!”祈大聲的質問著,被周遭駁雜的鳥獸氣息攪的心煩意亂。

然而這一切聽在禦獸宗眾人耳中,不過是無謂的幼獸嬌啼罷了。

今日是禦獸宗百年一次的天擇臺召喚日,傳送來的珍獸會與年輕弟子中的佼佼者結契,共同成為宗門未來的中流砥柱。

偏生此番只得了這麽一個半死不活的豹崽子,連半點靈力天賦都沒有,誰也不肯將唯一的契獸名額浪費在“它”身上。

剛剛搶的有多激烈,現在推諉的就有多狼狽。人聲和豹崽子的低吼聲交織在一起,平日肅靜的議事堂裏吵的不可開交。

木質的輪子在石磚上滾動的聲音淹沒其中,一時之間竟無人察覺。

除了耳聰目明的黑豹獸人。

祈伸長了脖子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去,卻見一個美麗的“雌性”坐在椅子上緩緩靠近。

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,嘴唇則是嬌嫩的花瓣,皮膚看起來比初生的羊獸還要滑嫩,就連氣味聞起來也香的不得了。

祈就這樣癡癡的任由美人靠近……然後穿過肋下將他抱在懷中。

“若是諸位不便,我可代為照顧。”

應道生原是見這獸崽子病懨懨的、又遭人嫌棄,一時起了惻隱之心,但被這小獸親昵的舔過指頭之後,便是真切的撂不開手了。

他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——高高在上的宗主應求緣道:“待它恢覆之後,再行決定去留。”

作為禦獸宗殘廢無用的少宗主,應道生原本是沒有資格接觸靈獸的,但眼下的情形卻詭異的於他最為有利——瘸子配病貓,說是天作之合也不為過。

如往常一樣,應求緣並不與他什麽回應,只是坐在廳上施施然喝茶。

“宗門弟子各有事務,道生若是願意將此……珍獸帶回去照看,當然是再好不過。”長老徐緩總領宗門雜務,在這個時候確有決斷的權利。

對著道生的時候,徐緩總是願意表現出尋常長輩一般的疼愛:“若這能活下來,給你當個坐騎也好。”

這話幾乎是認定了天擇臺此次失誤,將黑豹崽子當尋常走獸全權予他。應道生下意識想要推辭,最終還是沈默著接受了徐緩的偏袒。

帶著豹崽子回去的路上,應道生盡量護住膝上病弱的小獸,盡管獸醫聲稱這樣重傷的幼獸很難將養,可那雙望向自己的藍色瞳孔中卻滿是堅韌的生命力。

“他們都看錯了,你一定會成為最出色的靈獸。”

路過訓練場地時,祈趴在美人的膝上探頭看了好一會兒,終於得出一個違背祖訓的認知——

這裏的“獸人”並不施展獸型,反而驅使野獸代為戰鬥,就像是獸態和人形分成兩個個體、又聯合起來狩獵一樣。

或者說,他們並不能變化成特定的獸型。

在他的故鄉也有這樣的獸人,他們沒有繁育能力又不夠強大,數量極為稀少、夭折率卻很高。

而在這裏,似乎“失格”的獸人才是常態,這也就意味著,他必須盡心盡力的扮演好一只野獸。

停停走走好一陣子,應道生終於在一個稍顯荒僻的小院兒前停了下來。

禦獸宗鼎盛時期這裏曾是值守弟子的住所,現如今則用來安置不受待見的少宗主。

他有些抱歉的揉了揉幼崽的頭道:“這段時間先委屈你和我住在這裏了。”

祈聽不懂他在說什麽,但見這房屋比起獸世的山洞土屋精致不少,當即也十分高興的用頭蹭了蹭那應道生,以表達自己得以棲身的感激之情。

“我們還要相處許久,總要有個名字方便稱呼,待你湳瘋日後有了新的去處,便將之拋諸腦後吧。”他說話的聲音又輕又緩,無端端透露出悲憫的氣息:“望你的苦痛止於當下,此後皆是順遂平安。”

“長安,”應道生用手點了點幼崽的額頭,又正色指向自己慢慢說道:“道生。”

祈歪了歪頭,於自己額間盈盈落下的觸碰有些涼,他在心中學著對方的發音默念:

長安、道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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